5月31日是世界无烟日 北青报记者探访朝阳医院戒烟门诊――
主动戒烟人群呈现明显年轻化趋势
今年是《北京市控制吸烟条例》实施满十周年，在立法规范之下，本市控烟工作取得了长足进展，不仅成人吸烟率持续下降，戒烟门诊也越开越多。目前，全市规范化的戒烟门诊已达20家，年服务上万人次，帮助更多的人远离烟草危害。在5月31日世界无烟日即将到来之际，北京青年报记者探访了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朝阳医院戒烟门诊。十年来，这里的医生感受到最为明显的变化是，随着人们健康意识的增强，主动前来寻求戒烟帮助的人群呈现出明显的年轻化趋势。
隐秘的烟瘾与新生 年轻患者占比攀升
“从没感觉如此轻松过。”历经3个月的药物治疗，30岁的陈女士终于与烟草彻底告别。以前自己也戒过，但是压力一上来，就很想抽一根。她非常清楚烟草的危害，也不想影响家人，所以这些年一直瞒着家里人偷偷抽，有时候在单位，有时在路上。
对于陈女士的经历，她的首诊医生褚水莲印象十分深刻。“她看起来文文静静的，精神状态、皮肤状态都很好，跟长期吸烟的老烟民明显不同，第一次来门诊时，我以为她挂错号了。细问才知道，原来她内心有着许多挣扎，内心抵触吸烟，却无法摆脱。”
陈女士的第一根烟始于研究生期间。当时毕业论文压力大，还要找工作，在室友的怂恿下就试着吸了吸，正是这种短暂的兴奋与麻痹，一不小心就上了瘾，遇到不开心的事就会来一根。婚后为了生娃，陈女士靠意志力成功戒了烟，但产后回到了工作岗位压力陡增，烟瘾复发。为了隐藏吸烟的习惯，她只在独处时偷偷吸烟，家人毫不知情。知道这种状态不可持续，在朋友的推荐下，陈女士来到朝阳医院求助。
陈女士属于“高认知、强意愿”患者。褚水莲为她开具了戒烟药物，并制定分阶段目标：先服用两周药物，再逐步减少烟量，最后设定“戒烟日”彻底戒断。3个月后，陈女士彻底告别烟草。
在北京朝阳医院戒烟门诊，像陈女士这个年纪的戒烟人群越来越多。北京朝阳医院烟草依赖治疗研究室主任、戒烟门诊负责人梁立荣告诉北青报记者，自《北京市控制吸烟条例》实施后，戒烟门诊就诊人群结构悄然发生转变。条例实施前，门诊以40岁以上、身患慢病的“被动戒烟”人群为主，而现在，20-35岁的年轻患者占比从不足两成飙升至近四成。他们戒烟的理由更加多元：有的为备孕守护新生命，有的受身边“戒烟榜样” 感召，也有的因公共场所禁烟规定，更多是出于健康预防的主动选择。
“不少年轻患者因为吸烟导致咽炎、或影响了思考能力，这种亚健康状态让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认识到烟草的危害，从而走进戒烟门诊。”褚水莲表示，2015年之前，朝阳医院戒烟门诊一年只有七八百人次，控烟条例生效后，门诊量直接翻了一倍。原来半天门诊量仅5到7人次，而如今已有10 - 15人次，年门诊量稳定在1700人次左右。
自行戒烟成功率仅3%-5% 戒断反应是一道坎
陈女士只是朝阳医院戒烟门诊近十年来管理服务的5000多位患者之一。这些患者中，已有半数患者在医生的帮助下成功戒断，有的是吸烟几十年、一天抽两包烟的资深老烟民，也有20多岁的小年轻。
在许多烟民眼中，戒烟是一件需要“钢铁意志力”的事，过程痛苦且漫长。梁立荣告诉北青报记者，许多人尝试靠毅力戒烟却屡屡受挫。“这背后是有科学原因的――尼古丁依赖本质上是一种慢性成瘾性疾病，仅凭意志力戒烟，成功率仅3%-5%。”
其中最令烟民痛苦的便是戒断反应。“一旦停止吸烟，最开始出现的是对烟的渴望，大概两三天后会出现明显反应，如情绪易波动、焦虑甚至抑郁，难以集中注意力、坐立不安，也有的会没精打采、乏力、易打瞌睡，还有的人会出现气短、头晕等现象。烟瘾重者还会出现流眼泪、流鼻涕、打哈欠等症状，甚至伴有关节、肌肉疼痛，以及皮肤异样感等。”褚水莲说，这些症状是困扰许多烟民自主戒烟的一道坎。门诊中，靠自己戒了烟但又复吸的患者不在少数，其中大多抵不过令人挠心的戒断反应。
不过，当前循证医学证据表明，“药物治疗+心理行为干预”的联合方案是最佳戒烟策略。世界卫生组织2024年《临床成人戒烟治疗指南》推荐的一线戒烟药物包括伐尼克兰、尼古丁替代疗法、安非他酮，能有效降低吸烟渴求、缓解戒断症状，让戒烟成功率提升一倍以上。在心理行为干预上，可通过重塑认知、改变习惯、建立支持性环境，帮助吸烟者从心理和行为上摆脱烟瘾。
药物帮助避免戒断反应 3个月戒烟成功率达50%
用药物辅以心理干预，可有效避免戒断反应。褚水莲说，目前朝阳医院给患者开具的戒烟药物主要是伐尼克兰。吸烟成瘾主要是由于尼古丁与大脑中的乙酰胆碱受体结合，刺激多巴胺等神经递质的释放，从而产生愉悦感和成瘾性。而伐尼克兰能够部分激动这些受体，具有双向调节作用：一方面，它能阻断尼古丁与乙酰胆碱受体的结合，减少吸烟带来的快感，进而降低吸烟者的期待和欲望；另一方面，它又能与乙酰胆碱受体结合，刺激机体分泌少量多巴胺，缓解戒烟时因多巴胺水平骤降而引起的不适症状，如焦虑、烦躁、易怒等。
“服药需按要求逐渐增加剂量，大概两周左右起效，患者对烟的需求会越来越低，此时再让患者逐步减少烟量，慢慢过渡，最后达到彻底戒断的目的。”褚水莲表示，在药物的作用下，患者吸烟量会变少，不会刻意想吸烟，或者点了一根烟抽两口也就掐掉了。同时，患者自信心也在增强，发现离了烟草也没什么大不了，可以长期坚持不抽烟，同时也可避免上述戒断反应。患者可自行设定一个最终的戒烟日，彻底摆脱烟草。
必要的心理干预也是关键。“我们会帮助患者寻找一些别的产生多巴胺的方式，鼓励他做自己想做的除了吸烟之外的事，比如运动、社交、逛街，哪怕是刷短视频，产生多巴胺的同时，也让注意力从烟草中转移出去。”褚水莲说，首诊后，医生会在 1 周、1 个月、2个月、3个月、6个月等关键节点，通过电话或门诊对患者进行全程随访管理，提供持续的戒烟咨询和行为支持。通过科学干预，目前朝阳医院戒烟门诊中，3个月戒烟成功率约50%。在回访时，医生们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 “原来戒烟可以这么轻松”。
戒电子烟的患者增多 青少年需远离电子烟
这两年，朝阳医院戒烟门诊还出现了不少专门前来戒电子烟的患者。许多患者在抽电子烟之前抽传统卷烟，想通过电子烟来代替，以为可减少对身体的伤害，但殊不知，这只是五十步笑百步。也有人两种烟都抽，对身体的伤害都是不容忽视的。
褚水莲解释道，电子烟中不仅含有令人成瘾的尼古丁，且为了溶解尼古丁，烟液中含有丙二醇等有机溶剂。电子烟采用电加热的方式将烟液蒸发成烟雾，其中会采用金属加热元件，可能含有重金属、甲醛等。这些有害物质含量可能比传统卷烟还要高。此外，有的电子烟还会添加多种口味的添加剂，容易对身体造成损害。
“尤其不能忽略电子烟对青少年的危害。许多电子烟会设计得很时尚，很容易激发孩子的好奇心。从成瘾时间来看，传统卷烟上瘾需要9个月到1年左右的时间，但电子烟只需3个月就能成瘾。一定要让青少年远离烟草，尤其是远离电子烟。”褚水莲说，近年来，戒烟门诊已接诊不少电子烟成瘾患者，治疗方法与传统烟民一致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褚水莲发现，当下细烟越来越流行，不少烟民认为，细烟相对清淡，焦油含量低，危害更小，“但实际上其危害并没有明显降低。烟民对烟量需求恒定的情况下，细烟会让人吸入更深，同时抽的数量更多”。
也有不少老烟民认为“戒烟会生病”，认为戒烟会打破身体平衡，导致出现健康问题，甚至有人认为“戒了烟容易得肺癌”。褚水莲这样澄清：“这是非常严重的误区，癌症的发生需经历DNA损伤、细胞癌变、癌细胞增生，是个缓慢的过程。当一个人戒烟后，正好说明他关注到自身健康，又定期检查身体，结果发现了肺癌，这其实与本人长期吸烟有关。也有人戒烟后会出现戒断反应，包括精神问题、身体问题，总觉得自己哪里都不舒服，想去医院看病但又查不出什么来，或许是神经官能症，多是戒断后出现焦虑情况导致的疑病症状。”（记者 蒋若静）
・内存・
今年起控烟教育纳入中小学课程
据市卫生健康委介绍，《北京市控制吸烟条例》实施10年来，本市通过多元化服务模式、中西医协同创新等方式，持续巩固戒烟干预服务成果。1996年，本市建立全国首家戒烟门诊以来，全市戒烟门诊数量日益增长。近年来，本市又通过开展戒烟门诊分级管理、规范化戒烟门诊建设、举办市民科学戒烟活动等举措支持戒烟门诊标准化、高质量发展，规范化戒烟门诊的数量从2017年的10家增加到2024年的20家，年服务量1万余人次。今年年初，本市发布了规范化戒烟门诊地图，市民可通过高德地图、百度地图直接搜索“戒烟门诊”，实时获取门诊地址导航信息。
未来，北京市控烟工作还有哪些重点？市卫生健康委爱卫处处长汤伟民表示，首先，在吸烟人群上要控增量，即持续加强青少年控烟宣传教育。市卫生健康委、市教委联合印发了《中小学校控烟宣传工作实施方案》，明确2025年起将控烟教育纳入全市中小学体育与健康课程教学，通过上好控烟主题健康课、参加主题实践活动，帮助青少年树立“拒吸第一支烟”的健康理念。同时，将通过校园科普巡展、高校控烟志愿服务团队建设等活动，全方位营造无烟校园氛围，增强青少年主动参与控烟的责任感。
在戒烟服务领域，本市将致力于构建更完善、更便捷的服务体系。例如，依托社区卫生服务机构，将戒烟服务延伸至市民“家门口”。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已普遍开展了简短戒烟干预服务，让居民不出社区就能获得专业指导。未来还将充分发挥中医药特色，推出个性化中医戒烟方案，并借助家庭医生团队，为戒烟者提供定期随访、健康指导等全流程服务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