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地时间7月4日，伴着独立日烟花的绽放，特朗普在白宫签署了引发激烈争议的“大而美”法案（One Big Beautiful Bill Act）。
该法案被特朗普称为“献给美国人民的最好礼物”，在国会经历了近乎戏剧性的惊险过关——参议院51：50、众议院218：214，两院投票的微弱优势都创下了美国重大立法历史纪录。这种“险胜”，折射出的是美国政治的深度撕裂和制度运作的极限状态。
（一）
“大而美”法案通过过程暴露出美国政治制度的深层危机。当副总统万斯投下决定性一票时，美国两党制的制衡机制实际上已经失效。在如此势均力敌的对立中，双方都不会认为自己有错，更不会认可对方代表美国。
这种二元对立的话语体系，正是美国政治深度撕裂的缩影。考虑到众议院投票前五个月内三名民主党议员相继离世，这种偶然因素决定国家命运的情况，更凸显了美国政治体系的脆弱性。
尽管参议院议事规则专家伊丽莎白·麦克唐纳裁定多项条款违反伯德规则，但这些技术性障碍最终都被政治交易突破。为争取关键票数，阿拉斯加获得额外医院补贴，纽约议员获得州税扣除额度提升承诺……立法过程充斥肉眼可见的利益交换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法案通过前夕的摇摆州民调显示，超过半数选民持反对立场，独立派反对率更接近六成。这种民意与立法结果的背离，深刻反映了美国代议制民主的困境。
更具戏剧性的是，曾斥资超过2亿美元支持特朗普竞选的马斯克，在法案通过后公开反水，并于7月5日在社交媒体宣布成立“美国党”，声称要将美国民众从两党垄断中“解放出来”，还获得大量网评支持。
（二）
“大而美”法案本质上是2017年《减税与就业法案》的永久化升级版，计划在未来10年减税4万亿美元，同时削减至少1.5万亿美元支出。参议院甚至花了16个小时来朗读这份900多页的文件——这种程序对抗的荒诞，恰好映射了法案内容的撕裂性。
有评论形象地指出，这个法案是“送一半美国人上天堂，让另一半美国人下地狱”。法案签署当天，美国商会、商业圆桌会议等数十个商业团体发表声明盛赞——他们有充分的理由狂欢：年收入超过110万美元的富豪将独享25%的减税收益，遗产税免征额跃升至1500万美元，使最富有的家族几乎可以无税传承财富。高收入家庭还将享受SALT（State And Local Tax，州和地方税）扣除额提至4万美元的优惠，传统能源行业更是迎来政策春天。
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，是底层民众的困境。1200万低收入人群将失去医保，数十万医护人员面临失业，食品券年龄限制从54岁提高到64岁，让数百万接近退休的美国人陷入绝境。更为讽刺的是，小费和加班费免税看似惠民，但仅2.5%的劳动力靠小费为生，只有12%的小时工有加班机会。这种“象征性施舍”与“实质性掠夺”的组合，充分暴露了美国政治的虚伪本质。
（三）
国会预算办公室的分析揭示了法案的真实影响。减税红利在短期内或为企业投资和制造业复苏提供刺激，但对社会支出的强烈“挤出效应”不容忽视。医疗补助预算削减超过1万亿美元，将有超千万人失去医保保障；食品券支出收窄，令数百万弱势家庭面临生活成本上涨的压力。
新能源产业遭受毁灭性打击。绿色补贴的提前终止导致风光电项目投资大幅缩减，美国光伏协会警告将有近30万个就业岗位流失。与此同时，传统化石能源获得政策倾斜，海上石油钻探限制被解除，页岩油企业获得税收优惠。这种逆全球能源转型潮流而动的政策，不仅会削弱美国在清洁能源领域的竞争力，更可能导致其在未来的能源转型中彻底掉队。
最令人担忧的是债务问题。法案将使债务占GDP比率持续上行，2035年或突破125%，超过二战时期的历史峰值，在未来10年新增约3万亿美元国债，额外利息支出高达6000亿-7000亿美元。联邦在科研、教育与基础设施等领域的预算空间进一步被压缩，付息支出占预算比重或攀升至15%以上。穆迪此前将美国主权信用评级从Aaa下调至Aa1，这是美国历史上第二次遭遇评级下调，美国也自此丢掉了最后一个AAA主权信用评级。
（四）
此外，法案中那些看似技术性的条款，实则是文化战争的新战场。针对移民家庭汇款的征税、切断非法移民儿童医保、对非公民跨境汇款征税等措施，都成为文化保守主义与多元包容价值交锋的焦点。这些以“传统道德秩序”为名的立法条款，将社会群体分割为受保护与被排斥的两端，凸显了美国在文化认同与社会正义层面的深层裂隙。这种文化保守主义的回潮，与美国日益多元化的人口结构形成尖锐矛盾，美国文化多元主义根基正在动摇。
法案的国际条款同样充满火药味。比如，对实施“歧视性税收”国家征收最高20%的惩罚性关税，封杀中国企业参与美国新能源补贴。当美国将税收武器化、将贸易政治化时，其作为全球经济领导者的信誉正在快速流失。欧洲央行已将美元储备比例降至20年来最低，中国、俄罗斯、印度等国正在加速推进本币结算机制。当美元不再是唯一选择时，美国通过印钞转嫁危机的能力将大幅下降，美元霸权也可能在各国的集体背离中缓慢消逝。
（五）
“大而美”法案的通过标志着美国正在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政策豪赌——特朗普押注减税带来经济繁荣、削减福利不引发社会动荡、文化保守主义凝聚选民、贸易保护重振制造业。然而，历史经验表明，当债务失控、社会撕裂、价值观对立、国际孤立同时出现时，等待一个国家的往往是漫长衰落。美国曾引以为豪的制度优势——包容、妥协、创新、开放——正在这场政治豪赌中被逐一抛弃。
曾经的“山巅之城”开始崩塌，美利坚合众国正在变得越来越不“合众”，这是越来越无法掩盖的事实。
撰文：黄宇轩
作者单位：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发展合作学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