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风故事丨红棉车辙载家风

新浪国内新闻 2025-11-17 21:30:15

推开老屋吱呀作响的木门,瓦缝间漏进几缕昏黄光柱,照亮了墙角静静伫立的红棉牌自行车——车胎干瘪,车铃锈迹斑斑,唯有车杠上的木棉花车标,在拂去积尘后,依旧闪烁着穿越时光的微光。

这辆自行车,是父亲教师生涯中的“第一件奢侈品”。上世纪八十年代,父亲在偏远的板岭中学任教,凭着一本本写满批注的教案、无数个伏案深耕的深夜,获评县“先进教师”,得到了最珍贵的奖励——一个购买红棉自行车的指标。在物资凭票供应的年代,这辆凭票购得的自行车,既是沉甸甸的荣誉勋章,更成了父亲践行教育初心的“铁马”。

从此,通往板岭中学的十几里崎岖土路,无论烈日炙烤得尘土飞扬,还是暴雨冲刷得泥泞不堪,都有这抹红棉的身影。它替父亲划破晨雾与晚霞,碾过尘土与泥泞,稳稳承载起乡村教师对学生的责任、对教育的坚守,陪伴父亲走过无数披星戴月的晨昏。

我仍记得初识它的模样。那时我刚比车座高出些许,踮脚抚摸冰冷的车杠,好奇地问:“爸,这花真好看,是什么花呀?”父亲将我抱起放在车座上,眼神明亮:“这是木棉花,英雄之花。红艳却不娇嫩,迎风雨而开。这车,就是咱们家的‘英雄’。”那一刻,父亲眼中的光与车标微光交相辉映,在我心里种下了“坚守”的种子。

最难忘那个暴雨如注的下午,父亲载我去家访生病的学生。半路乌云压顶,倾盆大雨倾泻而下。父亲用雨衣将我裹紧,反复叮嘱:“抱紧车架,别松手。”“雨太大了,咱们回家吧!”我带着哭腔央求。他回头时,雨水顺着额角淌下,声音却异常坚定:“那孩子落下不少功课,我得把笔记送给他。”

山路已成泥潭,车轮深陷难行。我们只好推车前行。父亲的裤腿糊满泥浆,胶鞋每走一步都发出“咕叽”声响。我紧紧抓着车后座,看着他佝偻着腰背奋力推车,雨水混着汗水滑落脸颊。那一刻我忽然懂得,他心头更沉的牵挂,是孩子们上课的漏雨教室——建一座新教学楼,成了他最执着的执念。

建楼计划提上日程,预算表却如冰冷的墙。为凑资金,父亲发动师生上山砍柴换钱、去林场捡油茶果,每斤仅赚五分工钱。清晨山林里,露水打湿裤脚,父亲带着孩子们背着竹筐穿梭树丛,弯腰搜寻油茶果。傍晚归来时,竹筐虽被填得满满当当,换来的零钱在庞大预算面前依旧杯水车薪。

面对资金缺口,父亲骑着红棉去县城“化缘”。吵闹着要一同进县城的我坐在后座,屁股被颠得生疼,车铃在颠簸的山路上叮当作响,车座上的皮革早已磨出毛边,却依然稳稳托着父亲略显佝偻的腰背,像艘在风浪中颠簸却始终不沉的小船。我原本因颠簸而鼓胀的怨气,就这样被这辆吱呀作响却始终向前的自行车,连同父亲汗湿的衣襟,一寸寸熨平成了沉甸甸的敬意……那天,父亲辗转多个单位,把借到的五百块钱小心揣进贴身口袋,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。

教学楼开工后一个傍晚,父亲正给车链上油,一个穿着体面的人提着麦乳精上门:“潘校长,这车该换了,工程上的事好说。”父亲起身抓起掉漆车把一推,后轮呼呼空转:“车轱辘转得正,才能行得稳,人要是歪了,再新的车也骑不稳。”那人悻悻离去,父亲蹲下身继续上油,动作轻柔像在梳理战马鬃毛。

数月后,崭新的教学楼拔地而起。竣工典礼上,父亲动情地说:“这栋楼,是师生砍的柴、捡的茶果换来的,是好心人的支持和全校的信念盖起来的!每一块砖都干干净净、清清白白!”台下掌声雷动,老师们眼中闪烁着泪光。

如今,板岭中学早已焕然一新,父亲也已长眠于这片他深爱的土地。这辆红棉自行车完成了使命,静静伫立在老屋角落,但我知道,它承载的“爱岗敬业、清正廉洁、永不言弃”的精神,如同车标上的微光,永不褪色。

在快节奏的当下,这份家风更显珍贵。每当面临困境或诱惑时,我总能听见记忆中清脆的车铃声回响耳畔,时刻提醒我:“做人要像车轱辘,转得正,行得稳。”(都安瑶族自治县纪委监委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