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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学者:从困于系统,到跳出系统

财富中文网 2025-10-18 14:01:22

五年前,一篇关于外卖小哥困于系统的文章引发广泛讨论。五年后,“困在系统里”已超越具体职业困境,演变为一个更具普遍性的现代生存隐喻,且系统的形态演变得更为复杂——从组织架构,从评价体系,到文化惯性,困住人们的,不只是算法。

但同时,一股“跳出系统”的暗流正在涌动,数字游民、一人公司、超级个体等新兴群体正试图以新的生存方式实现突围。技术的赋能,不仅让人才摆脱物理限制,还拓展了个人的价值边界,为跳出固化的系统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。

他们摆脱了什么?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?系统之外是否真有理想国?企业又该如何回应这一趋势所带来的治理挑战?在近期《财富》可持续发展峰会的一场对谈中,华东师范大学教授许纪霖老师与香港中文大学(深圳)公共政策学院副院长朱岩梅老师,从人文与管理的双重视角,探讨了“从困于系统到跳出系统”这一命题。

两位学者分别用“自由”和“流动”形容跳出系统的人群的普遍特征。但自由和流动并非人人可及。朱岩梅认为,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个人资本:“创意产业、内容运营、程序设计等知识工作者更容易实现,因为他们只需要‘带着脑袋’工作。”

这揭示了数字游民现象背后的社会筛选机制——技术赋能看似创造了平等机会,但教育背景、专业技能、语言能力等门槛实际上制造了新的壁垒。跳出系统,是技术带来的平权,亦是属于部分人的“特权”。

据 MBO Partners 预测,到2035年,全球数字游民数量将突破10亿。然而另一数据却显示,大多数人持续该生活方式不超过三年。为何这种自由形态难以持久?

许纪霖以“围城”作喻:系统内的人渴望逃离,系统外的人却可能渴望回归。系统既是束缚,也提供安全感与归属;系统外虽有时间与空间的自主,却需独自面对市场的不确定性与社会保障的缺失。

“[跳出系统后]得到了天空,却失去了大地。”许纪霖说。

他将这一选择置于更广阔的文明演进中审视。他指出,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,天下也没有免费的自由,甚至天下没有免费的文明。从游牧文明到农耕文明,是一个从自由流动转向依附于土地的过程;工业革命用机器解放体力,却将人禁锢在流水线上;如今的AI革命正在解放脑力,但同样会带来新的依附形式。

“他们是跳出系统的人吗?显然是。但是他们又依附于一个更大的系统,是一个无所不在的系统。”许纪霖说。

朱岩梅则从心理层面指出,系统内形成的“外部计分卡”——依靠职位、收入等外部指标定义自我——在系统外将逐渐失效。若未能建立稳固的“内部计分卡”,个体将陷入意义感缺失与社会连接断裂的困境,最终可能选择回归系统。

尽管前路并不平坦,两位学者均认为,数字游民为代表的“系统跳出者”将成为不可逆的趋势,企业必须早于同行拥抱这一变化。

朱岩梅提醒企业,面对知识工作者,组织需从“控制时间”转向“激发创造”,给予充分尊重与归属感。更实际的是,灵活的雇佣方式有助于企业降本增效,从而为系统外人才提供更多资源支持,增强其抗风险能力。

她进一步指出,全球已有50多个国家推出数字游民签证,但配套支持仍显不足——住宿、教育、医疗等体系的协同建设,才是留住人才的关键。

在技术加速演进的时代,系统与个体的张力将持续存在。我们迎来的或许不是系统的消亡,而是其形态的进化:从束缚转向赋能,从控制走向协同。在这个过程中,每个人都需要在自由与安全、独立与连接、创新与稳定之间,找到属于自己的平衡点。

“跳出系统的人”目前的探索或许不尽完美,但有勇气首先“跳出”的人永远是值得仰望的,“特立独行的跳出者,往往是改变世界的人。”朱岩梅说。(*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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